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凉月

  仁王最初被柳生带回来的时候有很长一段时间陷于独自的烦躁中，时常不停地转圈，眼神里有破坏欲。柳生猜想那是因为他的旧伤迟迟不能痊愈的缘故。

  “那时候在打仗？到处都是人。”仁王对自己的遭遇描述得很简单。

  当时柳生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些话当做玩笑，这个天下已经近百年没有经历过战乱的洗劫，所谓刀光剑影万箭齐发的景象不过是史料上的记录罢了。而仁王有着一张看起来和柳生年纪相仿的脸，也许还要更年轻些，因为他的皮肤光洁细腻，毫无岁月痕迹。

  但是他有一条尾巴。

  冷箭射伤了白狐，以致他法力受损，即使变成人形，尾巴还是没法藏起来。

  花火大会设在山脚下，附近几个村镇的人都赶了来，每个摊贩前都聚集着热闹的人群。

  柳生掏出钱币给几个偶遇的学生买了棉花糖吃，仁王在隔壁的摊子那儿捞金鱼。他的手法很准，每次都能迅速捞出几条来，围观小孩子个个一脸兴奋，时不时爆出叫好声。

  这个时候仁王捞完了金鱼，拍拍手过来，指着柳生身后问：“那是什么。”

  他虽然这么问，但是意思就是‘我也要’，于是很快的一根棉花糖递到了他手中。仁王学着孩子们的样子舔了一下，“是甜的啊”，他有点失望地说。

  柳生嘴边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，仁王一直是个不喜欢甜食的人，啊，应该是不喜欢甜食的狐狸。

  很快第一发烟火升上了天空，在漆黑的夜里绽放出一朵明艳的花。汹涌的人群向空旷的草地和稻田那边涌去，柳生发现他和仁王走失了。在这种情况下试图找人并不明智，所以他安定地跟着人群往前走着。

  烟火照得整片天空亮如白昼，远处的山头如同沉默的巨怪。

  然后柳生看到了河边的仁王。

  那个银白头发的身影蹲在溪岸旁，手里捏着棉花糖，糖已经有些化了，甜腻浓稠的液体黏在手指上。

  柳生顺着仁王专注的眼神望过去，看到了溪流的对岸，掩藏在树木和黑夜里的一对青年男女，和世上许许多多的情侣一样，热烈地亲吻、拥抱和爱抚。

  大约是察觉到柳生的目光，仁王侧脸看过来，“烟火结束了吗？”

  他的目光像月色下的汨汨溪流，清亮得似乎能发出声音来。这时候最后一发烟火冲天而上，撒下的五彩光影照亮了他的脸，那仰起的下巴边有一颗痣。

  柳生点点头：“可以回去了。”

  回去的时候夜色已深，连风都停止了吹动。因为化掉的棉花糖一直黏在手上，仁王终于忍不住开始舔手指，像他很久很久以前就习惯的那样。那些甜味里夹杂着奇异的腥气，他很快皱起了眉头。

  然后仁王问：“那两个人的是什么味道？”

  正在点灯的柳生吹熄火石回头，又听对方道：“他们好像很喜欢？”

  “你想知道？”柳生一边问，一边走过来蹲在盘腿而坐的仁王跟前，拨开他额前飘荡的头发，亲吻眼前的双唇。

  棉花糖残留的甜味很快就顺着舌尖传递到了柳生口中，是一种小孩子们会喜欢的，发腻的甜味。仁王的牙关微张，即使有些被动，舌头依然很灵活，不知道是否也属于种族天性。

  这个亲吻结束后柳生放开手，“什么感觉？”

  “……有点意思”，语气仿佛在回味。

  “只是这样？”

  “比棉花糖好很多。”

  柳生站起来，走回去把被褥散开铺在榻榻米上，“说的也没错。”

  仁王盯着他看了一会，忽然问：“柳生，你是不是在生气？”

  “没有”，对方只给了这个回答。

  于是仁王眼中难得地浮现点点疑惑的神色，他用指肚轻轻在嘴唇上擦过，触感微微发凉，没有留下任何温度。